Waste Land

* 文出自本子《拂晓之钟》。

* 关于最近比较多的姑娘求的拂晓本二刷，因为有些比较微妙的问题存在所以这边思考了一下还是不准备再印了，不过都完售半年了也可以给大家发PDF了。如果真的非常非常想要的话，求本的各位评论或者私信给我留一下邮箱吧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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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件我会附上黑白页298P，封面，以及特典内容（彩图和黑白是分开来的所以PDF里没有彩页，抱歉啦，彩页内容可以去两位画手的LFT里找到，ReNA的那张彩页我在LFT里也转过），印刷自留做纪念什么的请随意，不要做坏事就可以了，如果PDF都能有REPO那就更好啦。

以及，高价本不要去收，真的不值得的，写的还有很多不足，随便看看就行。能被喜欢的话我就很开心了，谢谢大家的厚爱。

-01-

他习惯于透过镜头看这个世界。

很多时候周泽楷都是在路上的，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穿越数个国家的火车，颠簸着开往几乎无人的小镇上的旧吉普车，或者是徒步行走。护照上的每一页都几乎要敲满了签证的印章，基本上还没等到过期就要去再换一本新的，已经是常态。

这种生活状态并谈不上是否满意，但他所钟爱的事业让他只需要沉默着在醉人的风景前按下快门，对于一向内向且不善言语的周泽楷而言是一种无形的解脱。

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能够让他驻足，曾在一个大型摄影展上一举成名的周泽楷现在已是行业内炙手可热的一流摄影师，这让他环游世界的摄影旅程更加没有理由停下了——

从来都不会有最美的风景，如果你不用自己的双足走遍所能到达的每一个角落，那就可能有着更加广阔的世界在前方等待着被发现。

他独自走过古老骄傲的永恒罗马，看着脏兮兮的建筑上泛着千年的荣光，鸽子在广场上啄食着掉落的面包屑，他踱步在精致美丽的翡冷翠，又在转过威尼斯的某一个街角时看见披散着长鬈发的少女匆匆地提着裙摆从贡多拉上跑向情人的房间，被拥挤的狂欢节人流挤向未知的地方。

他去过被色彩袭击与霸占的巴塞罗那，高迪古怪天真的线条和颜色沾染着这一整座城市，再绕去优雅拥挤的巴黎，呆在热闹却令人迷失的红孩子市场或者静谧的奥赛美术馆中度过一整天，看所有的风景都被涂抹的色块所晕染。

沉重的相机里定格了海德堡山坡上沉静的皇室古堡，铺满了鹅卵石的小径一直蔓延向缓缓流淌的内卡河，百塔之城布拉格钟楼前剥落了的石墙，博斯普鲁斯海岸边映照在街道上橙红色的落日余晖，躲藏在赫尔辛基某一条普通路旁的古朴坚硬的岩石教堂，还有泰晤士南岸裸露沙地河滩上被遗弃的一把旧吉他。

他慢慢地踱步在拥挤的旅客中走过情侣拥吻着的叹息桥，站立在断桥上凝视流经古城阿维尼翁的罗纳河和高耸的城墙，他背着沉重的行囊来到盖朗厄尔峡湾的顶端凝视远处没有融化的冰川，蹲下身捡起还未倾泻而下的瀑布上游中被湍急的融水打磨得无比光滑的小石子，指尖触碰到冰凉又惬意的水流。

他不知道他究竟会一个人走到多远，该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哪里才是尽头，又或者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周泽楷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的每一张相片中都像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单纯与美好，这让他镜头里的画面总会美得令人想要掉泪。俯瞰的城市，天空，冰川，森林，河流，大海，千百年的古建筑，街头掉了镀金的喷水池雕塑，扑棱棱地从天空中飞过的灰色鸽子，商铺之间狭小的石子小巷。唯独没有人像。

这个摄影师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拍人像，在他数量众多的优秀作品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次以人像为主题的摄影。这句话甚至被加进了周泽楷的介绍中作为了他鲜明的个人特征，也有不少人对此表示了惋惜。

小周还是太年轻了，这是编辑的评价。

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虽然周泽楷实际上从来都没有明确说过他绝对不拍摄人像——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而已，用没有拍摄的欲望去形容或许会更加确切一些。

 

不过那也只是在那一年的秋天，周泽楷回到故乡进行短暂的休整，以及遇见那个人之前的事了。

 

 

黄少天是一个叫做时光咖啡馆的咖啡店店长。

称不上单调但也绝对不算是精彩的生活被男人过得有滋有味的，初中高中大学完全没有任何特色，平凡却不庸俗，毕业的那一年去各种各样的应聘单位转了圈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并不适合，于是一拍大腿就想到自己一直是一名虽然不会做饭但非常合格的吃货，然后冲动之下就决定去开一家咖啡馆。

竟然也算瞅准了市场走向卡在了一个发展期跻身了这个行业，以时光咖啡馆里养着的小猫和“回忆”作为卖点，也在经营了几年后逐渐走上了正轨，在繁华的城市里千篇一律的快节奏生活和一堆连锁快餐咖啡店里也算独树一帜，小有名气。

每一天的生活基本都是相似无比的，七点半的闹钟，七点五十五分拐角处的煎饼摊大妈会递上葱油饼夹蛋或者肉包子，八点钟准时踏上地铁，三站路后走下地铁，没多远处就是闹市中小小的咖啡屋。

例行的清扫和打理过后黄少天会一边拿着逗猫棒和店里那只从高架路上捡来的流浪猫玩耍，一边等待每天早晨的第一批客人。通常那都会是对面高耸的办公楼中的白领，她们并不会留在店里饮用，大多数时候都是点了美式咖啡或者拿铁带走，等待时会蹲下身逗弄那只很粘人的小猫，它一点都不怕生地绕着咖啡屋喵喵喵地叫着——黄少天真想说不愧是自己带出来的猫，连性格都跟自己那么像，最亲昵的永远是那个穿着黑丝又有着长腿的美女，咳，扯偏了。

猫的名字叫烦烦，不是凡凡也不是饭饭就是字面意思上很烦的烦烦，说起来这还和黄少天的游戏账号有点渊源——夜雨声烦，再加上那只猫基本是棕黄色夹杂着白色的斑纹，一点都不文雅地爱在店里乱窜，小爪子总是扯着女人的裙摆接着就开始叫唤，还喜欢蹭胸……

真的挺烦的。

好几个相熟的客人有时还会特地给小猫买几个罐头开开荤，还有它专属的靠垫和玩具大多数也是认识的人赠送的，可见黄少天在这附近的人缘还是挺不错的。这货天生适合跟人打交道就是太烦了一点，在从小到大的同学录上大家都会写上前半句再把后半句礼貌地吞回肚子里，热情洋溢乐于助人活泼开朗之类的词对于他从来都不吝啬。

就是上课老是要和同学讲话，简直扰乱课堂秩序，黄少天成长历程上的一溜班主任们都对这一点头痛不已，而现在他的这一特征在咖啡店老板的职业上好歹也算有了用武之地，多少也让人总算放心了下来。

黄少天觉得其实他年轻的时候（虽然他现在也很年轻）想干的事情特别特别多，他甚至还下载了西洋剑术详解的PDF电子文档对着上面的姿势拆了家里椅子的一条腿练习了好几天，结果他想要当骑士的梦想就被黄爸爸抄起椅子打屁股的行为给弄得破灭了，害的他现在也只能在游戏中过过瘾。

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一次，比如还有他也想过要当畅销书的作者，最好是西魔题材的，不过动了几笔后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还有最厉害的一个就是当拯救世界的英雄，不过他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发现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这个梦想在他进入了高中之后也破碎了，后来他了解到那个其实叫做中二病。

再后来他就变成了大学寝室里最常见的那种男生，成天跟宿舍里的哥们一起打打游戏看看妹子追追动漫再去球场挥洒一下青春，在那期间他结识了喻文州等一帮人——顺便一提打游戏时他才知道喻文州有多手残就有多心脏——然后就一直混到了毕业，梦想这种东西早就被一万字的论文和答辩给吞掉了。

虽说如此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当不了畅销书作家那就创造个叫拉花师的职业好了，拯救不了世界那就拯救一只小猫呗，反正天生我材必有用不管这根栋梁塞在哪栋房子的屋檐底下好歹也算是一根顶梁柱，热闹又温馨的时光咖啡馆就是他最棒的成果。

灯光幽暗装修又精致的咖啡馆多少带了些小资的情怀，自然也会引来很多小情侣甜甜蜜蜜地在咖啡馆里卿卿我我，不过黄少天在那一次的相遇之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其中的一员。

尤其是……对象还是个男人。

 

 

说起那一场的相遇——比较文艺的说法应该是邂逅——实在让人很哭笑不得。过了很多年之后黄少天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只记得那天的一开始自己无比倒霉，接着就跟少女漫画偶像剧言情小说八点档肥皂剧里的情节一模一样，在转角处遇见爱，呸呸呸，是撞见了一个美少年……青年。

他撞在他怀里尴尬地抬起头时简直花光了一辈子的镇定才舒缓了自己的心绪，殊不知从那之后早上的霉运就被一扫而空，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品守恒定律起了效果——尤其是在得知对方就是一个因为暂时停留在这个城市，而顺道帮了一个朋友的忙，来为这个咖啡馆做摄影介绍的环球摄影师时，黄少天几乎兴奋得想要告诉他，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上次出的那一套东欧明信片啊现在它就在我店里的相框里放着呢！

……除了他在邀请人进去时发现自己忘记带咖啡馆的钥匙这一点，一切都还是挺完美的。

 

而这就是他和周泽楷的初遇。

 

 

-02-

“咳……真不好意思还让你陪着我跑到家里拿钥匙。”

折腾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重新捏着一串钥匙回到了咖啡屋门口，周泽楷倒也不紧不慢地捧着相机陪着黄少天跑了一路，只当是等着也没事干就干脆陪着那个有趣的店长走一圈好了。

殊不知对此黄少天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了很久，就怕传说中什么著名摄影师耍大牌啦等了几分钟就不耐烦的剧情又继续发生在自己身上，这让周泽楷习惯性的沉默在他眼里看起来就好像严肃的生闷气一样。

“喂，周泽楷我告诉你啊我们这里的拿铁很好喝的，最新还进来了一批咖啡豆烘焙得恰到好处，口感特别滑……你没生气吧？”

“……嗯？”

周泽楷也没说生气，但也没否认，就给了模糊不清天知道什么意思，句末疑问号还特别微弱的一个字“嗯”。黄少天干笑了一声，面对着迎面跑过来的小猫决定采用怀柔政策。

“首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头牌店员——烦烦！”

他确定周泽楷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笑了笑，猫咪紧接着就很专心地用爪子拨弄着周泽楷的西裤裤腿，注意力接着又被皮鞋吸引了过去。

“前面是外卖区，基本上上班族都是早上带走喝的，我们另外的客户群就是那些想要一个地方坐下来安安静静交流感情的人嘛，比如这里是我们开辟的专门情侣区，那边是供聚会或者多人聊天用的稍大点的桌子，墙壁上是客人们贴的留言纸和宝丽莱相片，大家通常都喜欢一起抱着烦烦拍——噢还有那边是我自己收集的一点明信片，夹着挂在麻绳上就当装饰品了很好看吧哈哈——烦烦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不准在那上面磨爪子！”

蹲下身把到处乱抓不听话的小猫抱在了怀里，还险些被张牙舞爪地划到了脸上，庆幸自己还好有定期给小猫修剪指甲，别过脸去避开爪子的攻击时黄少天狼狈地想这下丢脸可丢到家了，人家高端洋气的环球摄影师好不容易能来拍拍你的小店结果一天从头到尾就看到店主在犯二，时光咖啡馆的文艺范儿都被他给丢尽了好吗！

结果他一转头就看到周泽楷在笑，他想起来好像他今天一直都在笑。

“咳……总之坐一会吧我去给你弄杯喝的，拿铁怎么样？”

男人点了点头，就看见黄少天一转身猫咪就从他的臂弯里跳了下来，然后一步一步地轻轻走到周泽楷旁边蹭着他的裤腿，也不再去看咖啡馆里别的人了就专心缠着周泽楷。

男人迟疑着弯下腰，去摸了摸烦烦的脑袋，一边挠挠它的耳根，猫咪显然很亲近他，没多久就窜上了他的膝盖趴着，周泽楷摸到它软弱的腹部时它还会眯着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呀你已经跟烦烦玩得那么好啦，它一向很粘人不过这么喜欢别人好像还是第一次呢。”黄少天端着拿铁走了过来，放在了周泽楷的面前，顺势就坐到了他的对面，“对啦还没问你呢，觉得这里怎么样？”

他的神情里带着点期待和紧张，像个小孩子一样，情绪全都写在脸上一览无遗。

深色原木的桌椅和长条木头拼凑起的墙壁，悬挂的小灯精致又不夸张，偏黄色的灯光将整个咖啡屋都笼罩在一种暖色调的光芒之中，咖啡和肉桂的香味带来一种安稳的惬意，周泽楷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适当的形容词。

一杯咖啡的味道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大多数时候总是环境和心情决定了口味。他记得布鲁塞尔转角处撑着花色伞面顶棚下的露天咖啡厅，勾勒出曼陀罗花模样的白色镂空铁制小桌子，旁边是不知名的花朵在栅栏里接二连三地怒放，午后的阳光和清冽的空气把整个人的节奏都带得慢了下来，拿铁的暖意慵懒地在身体里漫散开来。

那分明与眼前的场景相差甚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令周泽楷回忆起了那时候的一种脱节感，对于城市或者说是一切繁复杂乱事物的疏离，所有的感受全都回到了最原初的那种纯真和温暖，缓慢地沉淀在这里的空气中。

他不知道这是咖啡馆的缘故，还是眼前那个人的缘故。

“……好。”

最后他也只憋出了这一个词。

谁知道黄少天对于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干脆就直接站起来凑到周泽楷的旁边，低头去看他的照相机上显示出的拍摄的最近一张相片了。

但令他出乎意料的是照片上的主题并不是他咖啡店里的任何一个角落，甚至也不是烦烦。

而是几分钟前背对着周泽楷正在煮咖啡的他的侧影。

 

旅途中所遇见的大多数人对他而言都是面目相似的路人。

他只是单纯想要去定格在自己的视野中最美好的事物，既然没有比美景更让他感受到触动的人，他也便没有想要用镜头和画面去记录下来的冲动，从未带有任何刻意的成分在内。

就连同这一天他对着黄少天按下了很多次快门的时候，他都只是本能地用镜头去追逐着他想要去定格下来的身影，一时甚至也没有多想些什么。

然而黄少天看着那张照片张了张口又闭了嘴，对着周泽楷看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地憋出来一句，“……话说，周泽楷，我记得我好像听说过你……那个啥，从来不拍人像的？”

“……嗯。”

“噢我知道了这个一定是你不小心按到的对吧，你是来拍咖啡馆的嘛店长有什么好拍的，没事我相信你这种顶级的水准肯定会把这里拍得比原先的样子还要好看的，我信你！”黄少天自我解释了一番后又看向了周泽楷，就期望着他点点头或者说些任何什么表示肯定。

“呃……”

又是一个暧昧不清的回答。

黄少天终于忍不住了，他说话时烦烦翘起了尾巴，一晃一晃地擦着周泽楷的手背，毛茸茸的又痒痒的，“我了个去周泽楷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是属鱼的啊！难怪你不怎么说话烦烦也那么喜欢你啊！”

周泽楷一边回想着自己为什么要拍人像，一边又努力地想要表达我不属鱼的，你记错了十二生肖里没有这个属相啊，就看见黄少天一脸放弃治疗的表情，“行了行了我只是打个比方，幽默感OK？”

“因为你，比较……”

“啥？”

“好看。”

黄少天手一歪，他的咖啡从杯子里直接洒到了碟子里，看着由于想出了答案而明显流露出开心神情的周泽楷张口结舌。

——周大摄影师您这是要闹哪样啊！！！

 

总之从那一天过后周泽楷就成为了店里的常客。

当然黄少天并不会知道周泽楷原定呆在这里的时间只有十天，他只知道这个摄影师总是会带着他的相机跑到这里来喝一杯咖啡，每一天还会给烦烦带猫咪用的发声玩具或者鱼罐头——这简直让这只小猫又进一步被男人宠坏了，现在除了他的鱼罐头之外什么都没兴趣，连黄少天每天给它倒进食盆的猫粮都不看上一眼，简直气得人牙痒。

而对于周泽楷原本决定什么时候再一次出发继续他的旅程黄少天也完全一无所知，自然也不会知道男人退掉了原先飞往苏黎世的机票，决定在这个城市里再多呆上一段时间。

有时候周泽楷在咖啡馆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抱着烦烦端着相机，黄少天也不知道他成天都在拍些什么，接待完客人不忙的时候他会坐到他的对面跟他聊天，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

好几次他都觉得周泽楷不说话时看起来呆呆的，完全没有有些摄影师会给人的颓废或者流浪感，他就像是个不小心长大的乖乖的小孩子，倾听黄少天说话时有着不自觉的专注。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了将近一个月。从初秋到深秋，温度骤降了十几度，加了薄毛衣还不够，黄少天翻出了家里的风衣裹上时看了看日历，发现他和周泽楷不知不觉地就每天都在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天。

“你难道平时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黄少天在为卡普奇诺拉花时好奇地撇过头去看坐在角落里的周泽楷，而后者只是冲着他又露出了那种浅浅的笑容，黄少天发现仔细看的话周泽楷好像有很小的两个酒窝。

也对，摄影就是他的职业，只要带着相机不管怎样他都能够算在工作的吧，黄少天听见烦烦正在冲着周泽楷喵喵喵地直叫，这猫还真是的，自从周泽楷来了之后就整天围着他转，连美女都不看了，真是奇怪。

而那篇关于时光咖啡馆的专访不知道怎么被临时取消了，黄少天也不气恼，因为取而代之的消息就是说为了代替报道，决定在这里突加一场周泽楷的个人摄影展。

这使得咖啡馆的人气一时间爆棚，宣传效应远远大过专题报道，很多人连同黄少天自己在内都在猜测其中的缘由，但主办方的口风很紧没有透露半点消息，说是到了摄影展当天观众可以亲眼看见这一次他突破性的展出，而周泽楷那里就更打听不出来什么了。

「周泽楷周泽楷周泽楷你真的不准备告诉我为什么要在我的咖啡馆举办摄影展吗，你让我觉得特别亚历山大啊！看在我们都认识了那么久的份上你就告诉我展出内容啦！」

那天晚上黄少天回家后窝在沙发上给周泽楷发短信，就差直接给人撒娇打滚星星眼求透露信息了，好奇心让他几乎像只抓不着尾巴草的猫咪一样抓狂。

但周泽楷只给了一句莫名其妙的答复。

 

「带我去天文台。」

 

 

-03-

——周泽楷你有没有感觉到过孤独？

这是在某一个电子专访中周泽楷收到的提问，他当时愣了愣，好像第一次触碰到这个词语一样觉得陌生，在他旁边帮忙一起看问题的江波涛有些奇怪地看向明显怔住了的人。

——你一直一个人跑遍全世界，没有停止过刊登和展出高质量的作品，还是说孤独是你认为成为一个优秀的摄影师，或者任何与摄影师相关的艺术创作所必须的因素？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过孤独啊。

他盯着不断跳出问题的对话框，按在键盘上的指尖始终都没有挪动。

——现在这个社会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浮躁和急功近利的风气，年轻人更是喜欢网络与聚会，很多人都无法沉下心来去感受一些什么。你在面对那些千百年的古迹或者是自然界的鬼斧神工时，那种孤独感是不是促使着你更加完美地用镜头拍摄下那些感动了非常多人的画面呢？

周泽楷依旧愣在那里，一言不发。

那场采访的后半程几乎都是由江波涛帮他把提问一个个全回答完了，采访结束后他还打趣着对周泽楷说看起来我不仅仅是你的哥们还是你的助手嘛，而周泽楷却仍是指着先前的那几个问题，尝试着去询问江波涛孤独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后者愣了很久说，你是真的回答不出那个问题？

他点了点头。

连江波涛也一时哑然，想了一会问道，那你试着去看看宇宙怎么样？

 

于是周泽楷才给黄少天发了那一条短信。

因为那竟然是他在那一刻唯一一个想到的人。

 

 

本市的天文台在郊区的山上，说远也不远，但大多是旅客才会去的地方，本地人除非是小学生郊游很少会特地去那里。黄少天依稀记得好像上一次去还是自己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在山上把同班一个扎辫子的女同学给弄哭了，因为她的头发特别特别长麻花辫一直垂到腰后面，他爬山爬累了脑子一热就去拽了一把，结果那之后他都忙着在训斥之下一遍遍地道歉，完全就不记得天文台的样子了。

“不过，周泽楷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天文台的？”

黄少天觉得自己的思路很跟不上这些从事文艺工作的人，周泽楷就是个最典型的例子，比如那个什么突发奇想的三天后的摄影展，比如他每天都要定时来咖啡馆报道比他的固定员工都要跑的勤快，完全搞不懂这人究竟在想什么让他很头痛，而男人只是晃了晃他包里的一堆东西，延长筒，目镜，接环，增倍镜……基本都是令黄少天完全一头雾水的东西。

关于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喻文州呀，他说文州我问你个问题啊，有个刚认识一个月的摄影师是个不太说话的主，我每次聊天感觉就像话都弹在了棉花里一样几十句没个回复的，但他听的特别认真还总往我店里跑，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

喻文州笑而不语好像被周泽楷附身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跟眨巴着眼睛的黄少天说，顺其自然。

然后黄少天就顺着周泽楷说的话自然地陪他来到了天文台。

“行了我也不问你了，反正到哪都是带着你那个大单反，摄影对吧……我告诉你那个天文台肯定有很多小学生，当心相机被泼饮料。”黄少天故意吓唬人，“不过带你去一次也挺好的，我都十几年没去过了也不知道现在天文台弄成什么样了，会不会更先进一点啥的……我完全都不记得小时候看到了点什么东西了，大概无非都是什么银河系太阳月亮之类的吧。”

郊区夜晚的能见度还算比较高，晴天透彻的天空也给他们的星象观测提供了便利。十一月的晚上风有点大，把两人的短发吹得乱七八糟的，黄少天小时候觉得爬了很久的山路和周泽楷一起没多久就走完了。到达山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所幸大多数游客都没有呆到那么晚，剩下的少数观星爱好者也都是自顾自地在顶上架起了自带的天文望远镜，瞭望台和观测馆中倒没有太多的人。

他们先是走进了最近的一个小屋子，里面四处的墙壁上都贴着各种各样的宇宙常识解答，黄少天感慨这十几年没来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冥王星可怜巴巴地被提出了九大行星的行列，剩下的介绍全都是些干巴巴的令人兴致索然的文字，基本上跟念书时课本上的内容大同小异。

“你这次是想换换新的取景吗？”走在周泽楷的身旁陪着他一张张介绍看过来，黄少天感到有些无聊，“我记得我只见过你拍风景照，这次是想通过天文望远镜拍天空吗？”

“……嗯。”

“听说大多数天文望远镜的目镜都是可以拆下来的，不过不是自己买的就不知道行不行了呢，过会到了那里我去帮你问问工作人员！”

粗略地逛了一圈后黄少天拉着周泽楷就跑去了几百米开外的瞭望台，他们跑步的时候冷风迎面灌进了身体，周泽楷把大衣裹紧了些，就听见黄少天念念叨叨地嫌他跑得不够快，一把拽住他就继续向前跑，一边用空出来的手指了指天空。

“快看快看那边好像有几颗星星——看见了没，有一颗超级亮的啊！平时在家里晚上都看不到！”

细细碎碎闪烁着的小小光芒点缀在黑夜的帷幕之上，一不注意就会忽视掉。周泽楷想起他曾今在约书亚树国家公园的沙漠上所见到的星夜，浅蓝色的光芒汇聚成了绵延到看不到尽头的彼方的光河，蜿蜒流淌在漫长的黑暗之中，好像将整个寰宇闪闪发光的一切都如同洒落的碎钻石一样镶嵌在了苍穹之上，一伸手就能够沾染上璀璨的星光。相比之下人类所创造出的一切都相形见绌。

但他却觉得那时的星空并不比此时此刻的更美。

 

真奇怪，他这么想到。

 

“我上次在NASA微博上看到说，宇宙空间每增加326万光年的距离，星系远离的速度增加每秒74.3公里，你说吓不吓人？本来就够大了还在一直不断地膨胀，会不会有一天大到无法承受就爆炸了？”

黄少天推开观测馆的门时突然转过头对周泽楷说道，“那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吓人，宇宙越来越大了，那外面会有什么？是继续被挤到了更外面，还是就和相撞的星系一样被吞掉了？如果还有更大的宇宙的话，我们所在的这一个会不会也被吞掉？”

中间的观测镜比想象的要大的多，旁边有电子屏在闪烁着，上面的图案黄少天没有看懂。环顾了一下发现工作人员似乎有事不在，他低下头去研究了一下那个望远镜，“哎呀，怎么好像是投币的呢？大概不投币就没办法转动吧？”

他像一个郊游的孩子一样把眼睛凑过去看，惊喜地拽着他身后的周泽楷，“哇周泽楷你快来看——超好看的！没想到可以看得这么清楚啊不知道这是几倍的望远镜！”

眼睛凑上了望远镜的目镜，贴着的地方凉凉的一片，他睁开眼睛，看见定格的镜头外是巨大的，看起来有些喑哑的月球。

“NASA还说在现有的宇宙空间之外还有更大的未知空间并且目前的知道已经足以证明平行宇宙的存在了，平行宇宙诶我以前只在小说里看见过，周泽楷你说平行宇宙都有了是不是跟平行世界差不多啊？”

黄少天看着这里没人就吐了吐舌头，手撑着身后的栏杆一跳就坐了上去，“平行宇宙里到底是哪些科幻片的外星人还是另一批人类啊？要是有另一个周泽楷和黄少天的话肯定很好玩吧，大家面对面还能坐下来凑一桌人打牌呢。”

透过天文望远镜直观地看见星球的感受和对着图片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以至于周泽楷专注地看着，一时间也忘记了摄影的事。他看见月球凹凸不平的表面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忠实地在浩瀚的宇宙中陪伴了孤独的地球那么久那么久。

“……少天？”

视野中星球起伏的表面光影斑驳，夜幕在视野中变得狭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思维中向后退去，世界都变成了微缩的模样，就像是脆弱不堪的玩具。

 

——如果不知道什么是孤独的话，那你试着去看看宇宙怎么样？

 

他匆匆地转过头去，并没有看见黄少天，他就像被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空旷的观测站里，没有声音，只有微弱的灯光在身侧拉出了模糊的线条。

就连同人类在那面前也是弱小得不比蝼蚁更强大，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或许比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刻更短暂，那些所有曾经走过的流浪与看见的盛况都不过只是一个花开的瞬间，月盈月亏潮汐上涌再从沙滩上褪下也只不过是一滴水从屋檐掉落的时间，那么他之前曾走过的所有路途还有记录下的画面，在那之后又会带着什么意义呢？

周泽楷怔怔地盯着先前黄少天所站着的地方，没有他在的地方一切都安静得几乎可以用死寂来形容。他抬起手覆盖在自己的左胸口上，心脏依旧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他却觉得那里好像一整个都空了。

就在这时观测站的门被什么人猛地推开了。

青年在他的注视中扬起唇角得意洋洋地向他跑了过来，手中还举着好几枚硬币，“周泽楷周泽楷我去换了一点硬币啦，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天文望远镜居然是投币的了，不过我换了五个一块钱的硬币应该够用的了。而且你猜什么，我还帮你问了工作人员，我一说你的名字他们就说要是摄影师需要用可以把目镜拆掉，过会拍完装回去就行了……周泽楷？”

黄少天站在男人的面前，把硬币在他面前晃了晃，“周泽楷你发什么呆啊？”

然而男人凝视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在他的身后半圆形透明拱形的玻璃顶外是看不见星星的沉沉夜幕，整个城市的上空都一如既往的徘徊着低低的云层，黄少天看着周泽楷的笑容却觉得自己就像看见了最亮的北极星。

漏掉一拍的心跳简直就像一瞬间躲藏到了流云之后暗了暗的小星星，天哪这令人困惑的该死的情绪。

他们把硬币塞进了投币口，拆下了目镜，黄少天看着周泽楷装着复杂的零件，然后把相机接上了天文望远镜。他透过他的镜头看见了广袤的宇宙，在那里有着几百万光年距离之外燃烧着的恒星，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那些光芒都汇聚成了眼前最美的夜空。

就在他们所永远无法触及的，无边无际的地方，会有吞没所有的黑洞，一切都会在被卷席的瞬间消亡，会有终将有一天停止燃烧陨落的恒星，它会和行星撞击在空间中爆炸。也会有庞大又复杂的螺旋星系，它们在侵蚀声音的宇宙中发光，纠缠着盘旋成了超越人类能够想象的模样，广延的旋臂，致密的核心，碰撞瞬间的光芒将会让天幕都随之倾倒。

 

他理应感觉孤独，那是人类在浩瀚宇宙中所能感受到的一种恒久的孤寂。

 

而这就是我们所存在着的世界。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宇宙中的能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发生质的变化，创造出银河系、星云、恒星等，能量的转变发生退化，每一次都会退化直到变得无序无用，所有事物必将退化粉碎，然而这就是悖论所在，因为人类是始终都在进化的。那又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爱吧。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那种孤独。

周泽楷悄悄地牵起了黄少天的手，握得很紧。有某些东西也在燃烧，相叠的掌心交错着炙热的体温，就像是在手心燃烧起来的小太阳。

一定是此刻黄少天就在自己身旁的原因，他这样相信着。

 

 

-04-

直到当天黄少天才知道摄影展的主题叫做「驻足」。

那天清晨他起了个大早，为了防止烦烦捣乱在摄影展里乱窜，他基本全程都准备把它抱在怀里。但等他到了咖啡馆门口的时候周泽楷已经等在那里了，就好像他们初遇那时一样。

“咦周泽楷你今天怎么也到的那么早，离开展好像还有两个小时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掏钥匙开门——这一次他可没有忘记，“话说布展要到什么……”

踏入咖啡馆的黄少天登时愣在了那里。

“为了防止当天出现意外，所以昨天晚上这里就布置好了，周泽楷先生那边的人似乎联系了喻文州先生问他借了这边的备用钥匙，希望您不会介意。”

跟在周泽楷身边的工作人员向惊呆了的黄少天解释说道，后者只是看着那些展板，照片就悬挂在那上面，但是却有厚厚的幕布将所有的展览板都遮住了。

烦烦就坐在展板下面，爪子拨弄着幕布差一点扯下来，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哎呀搞得那么神秘干嘛啊，”他说着就想要去掀开幕布看看下面的照片，却被周泽楷拉住手没有成功，烦烦趁机往周泽楷怀里窜了过去，被男人一把抱住，“周泽楷你搞什么鬼啦你可是在我的地方办的展览，都不肯让我事先看一眼，小气！还有烦烦——你居然那么快就投敌背叛我了我真是白养你了，不知道帮我把那块布给拽下来的吗！”

被吊足了胃口的人忿忿地抱怨道，但也感受到了周泽楷的坚定，只得拉着他往后面布展后依旧保留着的几张桌子走过去，又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哼就算你现在不肯给我看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让我看到啊，反正也就没多久了，两个小时而已，一开展了我还不是一样会看到！”

他走到了咖啡台后仰起头看着倚在旁边的周泽楷，“老样子拿铁？还是卡普奇诺？”

“……嗯。”

“……你到底嗯个什么啊那就卡普奇诺算了。”黄少天无奈地说着，转身去冰箱里拿牛奶，“不过缘分这东西还真是有趣诶，我就莫名其妙认识你了，周泽楷，我有没有说过认识你很开心啊？”

烦烦在周泽楷的怀里懒懒地摇了摇尾巴，表示说这种话主人你实在是太无聊了。

“其实你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也挺有意思的，那天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了，我告诉你我看人一向很准的，摄影师啊多棒的职业，你跑过世界上那么多地方，我没告诉过你我有个愿望就是环游世界吧？你看你都要实现了！”

周泽楷低着头去摸烦烦的毛，在黄少天看不见的地方他好像在偷偷地笑。

“这里也很好。”

“嗯你觉得这里也好吗？但是其实整天就呆在这里也蛮无聊的，所以我还真佩服你啊天天一个人过来也不腻的吗？”奶泡柔软地浮在了深色液体的表面，顺滑的香味弥漫开来，“我觉得这里最大的乐趣就是能够遇见很多人呢，大家都会高高兴兴地进来聊天，也都很喜欢和烦烦一起玩，这样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他穿着围裙的样子意外地有一种少年的俊朗英气，总是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更是让他看起来像是怎么都成熟不了的活力四射的高中生，周泽楷看着他端着咖啡走过来，和过去三十几天里一样，脸庞上永远都带着干净纯粹的笑意。

“对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啊……”黄少天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脸红地说，“周泽楷你不是从来都不拍人像的吗？你看我们现在都那么熟了大家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那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时候在拍我？我跟你说虽然我确实挺帅的，但绝对不是我自恋啊，我上次看你相机的时候不就看到了一张是我的照片吗。”

“……”

周泽楷抱着烦烦，低头看着木头桌子上一圈圈的纹路不说话。

“周泽楷你就说嘛说嘛说嘛，别害羞不好意思了咱俩谁跟谁啊，你就算暗恋我也没问题的！”

谁知道听见了他最后一句话，周泽楷一紧张，抱住烦烦的手臂一用力就把小猫给碰疼了，烦烦蹭地一下从他的怀里窜了出去，蹦到了桌子上，没等他们俩谁反应过来就又跃向了咖啡台，谁知道距离估算错误没有成功着陆，小爪子扒拉着桌子边沿腿蹭了好几次都没上去，就直接从桌子上掉下去了。

并没有就此安分的烦烦报复般地晃了晃尾巴，速度快得跟子弹一样地往旁边的展板窜去，周泽楷和黄少天都没有来得及去阻止，就看见小猫凭空一跃像是要跳到展板的顶上去，却是依旧失败在半空就掉了下来。

它落下的时候爪子顺势就扒住了幕布，竟然把一整块幕布就直接给扯了下来。

黄少天在那会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是欸嘿烦烦你果然是我养的还是向着主人的，知道声东击西调开敌人的注意力趁火打劫把布给我弄下来了，又比如是烦烦你又闹了吧给我乖乖地坐好今天是周泽楷的摄影展不准捣乱，但事实上他一句话都没从喉咙里冒出来。

“我……”

他手中的杯子慢慢地放下来了，周泽楷说了一个字又停顿住了，烦烦像知道自己犯了错，又蹭着蹭着窝到了周泽楷的旁边，男人将桌子上的小猫抱了起来，看见黄少天瞪着展板，像看见了什么非常难以置信的事物一样。

 

全部都是他。

展板上悬挂着的每一张相片上，全部都是黄少天的模样。他的背影，他的侧像，他勾起唇角咧开的大大的笑容，他在夕阳下的剪影，他低下头煮咖啡时略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的样子，在雕花的窗框旁往花瓶里插花时的眉眼，弯下腰抱起烦烦时无奈的表情，穿着连帽衫蹦蹦跳跳爬山时的身影，还有他们彼此撞见的第一天，对焦模糊的天空下逆着光冲着周泽楷笑的他。

 

——如果人类在宇宙的面前那么渺小，那么他曾经走过的那些路，那些用镜头记录下来的画面中，又有哪些才算是有意义的呢？

那一刻在周泽楷心中的答案唯有黄少天三个字。

 

相遇，初恋，爱情，停留，朝露，鲜花，歌声，每一张下面都有着他认认真真写上去的标题，黄少天怔怔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任凭周泽楷紧张地牵着自己的手，慢慢地，一张又一张地看过去。

这些全部都是流浪的摄影师终于停下了脚步的理由。

这些全部都是已然名声大噪却从来都不拍摄人像的周泽楷，青涩又懵懂地用他所最擅长的方式献出的第一次无需言语的告白。

男人怀中的烦烦又往他的胸口缩了缩，翘起来的尾巴扫过了黄少天的脸颊。他慌张地转过头去，就看见周泽楷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至始至终都在凝视着他，浅色的眼瞳中满满的都是专注。

“少天。”

他拉着他再往前走，迎着前方的大玻璃窗中透进来的阳光走去。黄少天跟在他的身后，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就像他此刻无比清晰的心跳声。

清晨的鸟鸣，过往车辆的喧嚣，旁边人家重重地关上防盗门的声音，窗户吱呀呀地被风吹开来了一些，可除了周泽楷的声音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喜欢你。”

脚步停下，黄少天仰起头看着那幅放大的相片，只觉得连同自己身体内的血液都在升温。

 

——唯独这一张不是。

 

 

那是他们去天文台的那个晚上，周泽楷所拍摄的相片正是那一天的夜空。层层叠叠的深浅不一的点点光芒，洋洋洒洒地落在了浩瀚的万顷天空之中，汇聚成了他所见过的最璀璨的星空，然后被男人无声地凝固成了眼前的相片。

而在那张相片下，他看见了与其他每一张照片下周泽楷亲手写下的标题一模一样的好看字迹，苍劲有力，一笔一划，横竖撇捺，都似乎重重地划刻到了他的心脏上。

 

像是他这一生里所能想到的极尽浪漫与温柔的诗句，缱绻而隽永。

 

 

 

【我把燃烧着的星星送给你。】

-END-